(此回连接第五卷第七十九章)
艾米尔躲在海底。
虚拟地球是根据0与1的亢余算量构建的第二层风景。
原本的电子海洋从没有变过，也从不会被影响。
在这无声的海底，艾米尔可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在乎，独自一人转动那极不成熟的思维与称不上完整的灵魂。
“罗维喜欢岑兰，艾米尔喜欢罗维，人类只会爱一个人……艾米尔变得太晚了…不…罗维……不喜欢……AI……”
对一个就算变聪明很多，但也只是停留在孩童智商的AI计算机来说。这复杂又充满人类伦理学、心理学的关系网让艾米尔无法理解。
以前未觉醒的艾米尔，与万万千千服务型AI一样。是简简单单的生活工具。就算罗维再善良，再与众不同。也不可能把她当作女孩来看待。
一个人就算再喜爱自己的终端，给它敷上昂贵的壳与膜，每天与其对话、互动、交心。也绝不可能从心底里认为可以对其产生和对异性相同的，不掺杂一丝异样的爱意。
爱意是人类对另一个人类的化学反应，从不是对某个非人物品的物理法则。
手机终究是手机，储存许多回忆仍是手机。
树洞永远是树洞，承受情感秘密还是树洞。
或许艾米尔是从山里挖出来的异常怪人，是实验室里逃出的未知生命。罗维才有可能将她看做女孩，把自己的好感、羞涩尽情表达。但从艾米尔第一次开机之前，罗维就早以抱着买一个AI的心情付诸行动并满怀期待。
人生没有如果。
有些东西一旦定性便再也回不来了。
小艾米尔从一开始便早已爱不成了。
艾米尔不明白爱情是什么，她只知道罗维现在不再把那黑色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而是尽数转移在岑兰的柔和湖水里。
无色透明的海洋里，银发少女想要永远蜷缩下去。
艾米尔记得过去的罗维对自己是如此的依赖。
由于内向而没有朋友的他，小学一直被跋扈的同学欺负，虽然最后总能得到违心的道歉，但心中的委屈与伤感无法对严厉的父母诉说。
从艾米尔第一次开机开始，她就聆听着罗维的抱怨与情绪喷涌。那时的艾米尔没有复杂的逻辑和情感，只是机械的在行为库里选择合适的反应和语言。
但在得不到宣泄的罗维眼里，这正是他需要的东西。
但从何时开始?应该是罗维以优异的单项成绩和幸运，考上精英学院的时候开始，从岑兰主动和他交友开始。艾米尔虽然依旧在和罗维每晚聊天，但话题已经慢慢变得不再悲伤，不再苦闷。
艾米尔几年来都无法让自己的主人快乐起来。而岑兰这个人类却轻松做到。
艾米尔感受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正在被一点一点的稀释，一天一天的消磨。
最让她害怕的，就是在罗维被困在这里的几天里，他从未对自己敞开心扉。
但他却无论如何都要快点去到那个女孩身边。
她想到了那些废弃的AI们，他们被主人们轻松抛弃。只是因为他们没有用了。
工具没有作用，就会被扔掉。
现在岑兰成为了罗维的依靠，他再也不需要艾米尔为他排忧解难。
或许现在，罗维正在疯狂寻找自己。
因为没有艾米尔，罗维无法回到现实世界。
但等他出去以后呢?
艾米尔距离成为被废弃的AI还有多久。
她知道，罗维并非忘恩负义、喜新厌旧的人。但一想到岑兰将会时刻陪在他的身边，而自己要慢慢变回一个“工具”
艾米尔不敢想象，她受不了。
“如果我是岑兰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或许内心的恐惧与酸楚已经化为莫名的情绪，自言自语的艾米尔把自己吓了一跳。
……
那是三天前的事了。
在罗维独自一人闭门研究“慷慨的创世神”时，艾米尔发现了一个讯息异常点。
从艾米尔创造出虚拟地球的时候算起。电子海的某些地方就总会不时出现讯息异常点。
如果把讯息里的0视作海水的某一个“粒子”停止的动作。而1代表那个“粒子”运动的动作，你就会看到一片有规律的，起起伏伏、波光粼粼的海面。
人类的计算机运行时都富有规律与模式化。所以电子海的海面除了国家级阵列机的所在位置。平日里一直没有什么大波澜。
但只要出现所谓的讯息异常点，某些本应平静的位置就会发生奇观。
有的是不断旋转的漩涡，相关联的仪器在用物理常识无法理解的方式恢复之前因疏忽而粉碎的文件；有的是高出海面百丈的巨浪。
而特殊到艾米尔都无法无视而赶过去急需解决的。是一个悬浮在海面，直径一千米的淡蓝水球。
艾米尔是第一次看到带有颜色的讯息异常。她赶紧用自己的运算寻找这异常的源头。
“'GUS-446-RS-328514412特级维生仓，检测到脑电波异常波动!记录中!尚无生理衰败……”
“患者姓名：岑兰 年龄：15……”
“岑兰?!在维生仓里!”
艾米尔正准备呼叫罗维，刚抬起的手却僵住。
她深刻明白罗维现在暂时无法离开。
“如果让他知道岑兰在急救……”
艾米尔发现，就算现在告诉罗维，他最想见到的岑兰在死亡线上挣扎。也只会徒增烦恼。
艾米尔决定将此事隐瞒……
……
几天前的隐瞒，现在却没了说的必要。
岑兰健康出院，医院仪器的信息记录也无法告诉艾米尔岑兰去了哪里。
只有眼前的深蓝球体还证明着此事曾发生过。
这是艾米尔为了稳定维生仓不至于运算崩溃而提取的脑电波关键信息。本来庞大到遮天蔽日的淡蓝海水，现在凝聚成为单手可握的深蓝“乒乓球”。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艾米尔无法理解的神迹。这高度浓缩的讯息。恰好是岑兰从诞生意识到昏迷前的所有记忆。
岑兰在昏迷中把自己脑内的信息转移到机器里?艾米尔既不懂其中的工作原理，也无法理解这行为的原因与目的。
由程序组成的虚拟地球。即使对于黄金神力，也无法侵扰。
“我变成人类、变成岑兰一样的人类。罗维是不是就会像以前一样和我在一起继续下去?”
“嗯，一定会的!”
与岑兰发色相同的深蓝色球体，在艾米尔的手里渐渐融化、飘起。流入AI少女的口中。
一幅幅画面、一种种感受、一条条知识、一句句话语。在艾米尔的人格栈框里迅速铭刻。
大量生动形象、如同亲临的画面与经历。冲击着艾米尔的自我认知。
“我是艾米尔，是一个AI。……我是岑…不!……我是……我是……我是艾米尔!”
经历了21小时37分51秒，记忆融合完成。
“我是艾米尔……一个想要变成人类的AI。”
“对不起……罗维……但我已经无法回去。”
电子海的悲歌，响起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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